黃小雲跟他們住在一起之後，清華就發現，這女孩子年紀輕輕的，竟然每天藥不離口，一天三次、一次不落的，每次都是一碗黑乎乎的苦藥湯。清華每次看她抱著藥碗，咕咚咕咚地吞下那一碗黑湯，心裏都在顫抖，胃裏一陣一陣的就要嘔出來，但是這女孩子卻渾如無事，反倒甘之如飴一般。

有一次趁著黃小雲不在，清華就問黃建功：“你女兒到底是怎麽了？怎麽成天喝藥？年紀輕輕的，有病就規規矩矩到醫院裏看，成天喝那藥汁子，把人都喝傻了。”

黃建功臉色黯淡下來，說：“她這是老毛病了，腸胃不好，一直便秘。”

清華奇道：“便秘多吃點兒綠葉子菜就好了，現在哪個不便秘？這麽年輕的女孩子，身體好著呢，吃點菜就能解決的，幹麽搞這麽嚇人天天喝藥？”

黃建功吞吞吐吐地說：“她，她跟別人不一樣，她的身體早就垮了。”

清華切了一聲，說：“你女兒臉色紅紅白白的，哪裏身體就垮了？你這當爸爸的會不會說話？”

黃建功垂下眼睛說：“唉，你不懂的，你看她喝藥跟喝水似的，你就不奇怪麽？”

清華楞道：“是哦，現在年輕的小孩，哪個願意喝這種苦藥湯啊？你女兒是怎麽回事？”

黃建功痛苦地說：“都是她媽媽造的孽，我真恨她。”說著拳頭握的緊緊的攥起來，眼睛紅紅的似要滴出淚來。

清華便握了他的手說：“你從來也沒有說過的，她媽媽是怎麽回事？”

黃建功便恨恨地說：“她媽媽是個農村的赤腳醫生，說是學過幾天中醫，其實大字兒也不認識幾個，又不肯學習，一輩子只會說那幾句老話。孩子小時候，哪個沒個頭疼發熱的呀？這也沒什麽吧。她媽媽死不肯送孩子看醫生，總說自己行，在家裏就弄些亂七八糟的草藥，熬了汁子給小孩喝，有時候也碰對幾回真給她治好了的，有時候看看不行，她就又換一副方子，繼續熬藥折騰孩子。時間長了，這孩子的身體就這樣了，她媽媽反說是藥吃得還不夠，還要再加大劑量給她吃的。哪家小孩也不像我家小孩受苦，她媽媽又說不聽的。”

清華驚得張大了嘴合不攏，說：“天底下真有這種給孩子嘗百草的母親？聞所未聞，真是太奇葩了！”

黃建功又說：“這也罷了，關鍵是她那種，那種個性，又固執又自大，又不聽人勸的，這種劣習也傳給小孩了。小雲已經被她媽媽洗腦，非覺得自己有病，還非得喝藥不可，憑你什麽好醫生，怎麽說都說不聽的。天天喝藥跟喝水一樣，這麽多年下來，身體哪有不垮的？我有時候插個一句半句，說叫她停個幾個月的藥，說不定身體自己就好了也說不定，她就說我不想管她，是安心要害死她的。你說我哪裏受得了這話？況且她都這麽說了，我以後再不能多說什麽，現在除了依著她，還能有什麽辦法？”

清華拍著他的手說：“中藥也不是不能吃，趕明兒個我們找個信得過的明醫，好好地給她看看到底是什麽毛病，有病就針對性的吃藥，沒病還吃個鬼啊？又不是什麽好吃的。”

黃建功搖頭說：“唉，你不知道為了她這身體，我這多年不知道看了好多醫生，現在醫生也是沒本事的多，這個這樣說，那個又那樣說，也不知道要聽誰的。反正她就覺得，她有病，得吃藥，跟個魔咒一樣刻在她心裏了。”

清華實在想不到世上竟然有這樣不可理喻的人，也沒了話說，只好拍著黃建功說：“我有時候病了，經常去華科大看一位唐醫生的，我們學校裏幾個老師也喜歡叫他看，都說他的藥很有效，哪天我們帶小雲過去看看？”

黃建功的眼睛裏透出喜色，抓起清華的的手問道：“真的？”

清華說：“是啊，找他看過的都說好，我也吃過他的藥，還真是挺應的。”

這天黃小雲回來，黃建功便跟她說：“陳老師說華科有個唐醫生看病看的好，改天我們去看看？”

黃小雲便說：“切，我才不相信那些醫生呢，求人不如求己，自己就是自己的醫生，這句話你有沒有聽過？”

黃建功的眼睛裏就要噴出火來，強自壓抑著怒氣說：“人家醫生敢在醫院裏坐診的，總是有些本事，你不要老是太固執了。”

那黃小雲又要說話，清華就打斷她說：“小雲吶，你說的是本醫書吧？是那個叫什麽下裏巴人寫的？”

黃小雲便喜道：“是呀，陳老師你也看過這本書吧？我覺得可有道理了，我自己很懂養生的，你看我吃的都是粗糧，枸杞菊花天天不斷。我跟你說，我吃的是世界上最健康最養生的食物了，再配上中藥，我身體會非常好。”

清華就問：“小雲，你自學中醫啊？”

黃小雲便點頭，說：“是的，我媽媽是中醫世家，我從小就跟媽媽學中醫的。中醫才能治病，西醫只會害人。”

清華看了黃建功一眼，黃建功又尷尬又痛苦地跟她對望，清華就跟他笑了一下，叫他別著急，又對黃小雲說：“中醫是咱們老祖宗的瑰寶，當然是好的，只是現在庸醫太多了，有些還敢胡說八道，你學中醫要看正統的書籍。要正本清源，就得往上追溯到幾本經典，像《黃帝內經》啊《神農本草經》啊《傷寒雜病論》啊，其他亂七八糟的書別瞎看了，對人沒有好處的。”

黃小雲搖頭說：“《黃帝內經》我看不懂。”

清華只好說：“不要緊，有翻譯本的，我這裏也有，改天我拿給你看。不過唐醫生真的挺厲害，我們找個時間還是去看看吧？”

黃小雲想了又想，這才點頭答應。

黃建功便長出一口氣來，晚上兩人回房，黃建功便摟著清華說：“謝謝你，我就知道有了你什麽都好了。”

清華嘆著氣說：“你女兒這毛病麻煩著呢，她的問題不在於身體，而在於腦子，她自己不折騰就能好。”

黃建功輕輕地說：“我哪裏不知道這個？可她就是要折騰啊。”

清華拍拍他的臉說：“不要緊，慢慢引導，有辦法的。”

黃建功又嘆一口氣，抱著清華不再說話。

第二天三個人就開了車到華科校醫院，找到唐醫生，那黃小雲愁眉苦臉地坐在凳子上，醫生笑瞇瞇地問她：“小姑娘，你怎麽啦？”

黃小雲蹙著眉頭說：“醫生，我有病，病得很重。”

黃建功便在一旁翻白眼，那唐醫生仍然笑瞇瞇地說：“我就是治病的嘛，你只說你哪裏不舒服。”

黃小雲苦著臉說：“我便秘，月經也不正常。”

唐醫生便叫她伸出舌頭看看，黃小雲聽話便把嘴張開，那醫生又叫她把舌頭翻起來看了背面，說道：“哎呀，你這沒什麽事兒嘛，不要緊的，沒什麽病，我給你開幾副藥，調一調就好啦。”

黃小雲似信不信地哦了一聲。

之後醫生開好藥，他們便出去抓藥，原來現在醫院裏都有熬藥的服務，只要等幾個小時，他們會把藥給你熬好，裝在真空包裝的小袋子裏，方便得很，只是一副藥要加3塊錢的手工費。

黃小雲執意要走，說：“我們還是自己回家熬吧。”

清華奇道：“為什麽？他們這裏熬好了多方便。”

黃小雲好看的眉頭皺得緊緊的，說：“萬一他們把我的藥給換了呢？或者量給少了怎麽辦？我不放心。”

黃建功聽見這蠢話，氣得頭上的青筋都爆起來，清華也抓狂，不過最後還是深吸一口氣，強自壓下火氣安慰她說：“不會啦，這裏是校醫院，每天那麽多人來抓藥，還是文明單位的，不會出現你說的那種情況，就放心好了。”

黃小雲這才點了頭，黃建功和清華都舒出一口氣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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